25岁,我们聊聊中年危机
“你想去西藏吗?”
“现在不去,等中年危机到来的那一天再去。”
在这个年龄谈论遥远而抽象的中年危机,听起来就像《男女关系》里的主人公未婚未育、一事无成却“开始认真地考虑死亡的必要性了”一样矫情,以及,操蛋。但归根结底,就像女性终将不可避免地迎来绝经和乳房下垂一样,我一直相信极少有男人能躲过中年危机这一浩劫。这极少数的几个人,包括耶稣、希特a勒、商纣王以及爱因斯坦。而对绝大部分的男人们而言,中年危机会在某个时间点悄然降临,避也避不掉,躲也躲不了。格非说他自己曾有过这样的经历:35岁左右的时候,突然不想继续写作了,突然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了。其实这种感觉,具体点说就是,中年危机来了。
怎么抵抗中年危机?
曾国藩是这么干的:咬牙砺志,戒傲戒惰,日日谨慎,立德、立功、立言,肉身可腐而精神不朽。曾国藩对自己真够狠的啊,在有限的寿命里,无限地压榨自己的精力,无限地克制欲望、屏蔽机巧,把自己吊在道德的单杠上日复一日地做引体向上。“曾国藩的一生,是克己复礼的一生,是向自己的小鸡鸡挥刀自宫的一生。”对于智商和长相均处于平均化水准的男人们而言,曾国藩是追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的最佳模板:去她妈的诱惑,去他妈的天赋,去他妈的嘉庆、道光、咸丰和同治,熬过中年危机,熬过太平天国,再走远一点,再走快一点,我就能不朽了。
如果说曾国藩象征着一种极端,那么古龙则象征着另一种极端。 面对中年危机,古龙是这么干的:写武侠卖钱,乱睡、烂喝、瞎玩,用得精光,再写武侠卖钱,继续乱睡、烂喝、瞎玩,仿佛每一天都容不下过去,仿佛每一天都没有明天。“古龙的一生,是吃喝嫖赌的一生。”在他身上,你可以挑出一万种毛病。“做人,长得真丑,像个慈祥的杀猪的;过得稀烂,乱睡之后有私生子,烂喝之后闹酒炸被人砍;作文,一不研究历史,二不考据武功,三不检点情节,虎头蛇尾,前后矛盾,逻辑混乱,男人都是因为义气吃亏,女人都是因为珠宝背信弃义,几乎所有的小说都不适合拍电影。”但即便如此,也还是无法阻止我喜欢古龙多过喜欢金庸,因为在古龙的文字里,你既可以看到最闪亮的牛逼,也可以看到最真实的脆弱。
冯唐写给古龙的这段话,写得真好:“文字和人一样,很多时候比拼的不是强,是弱,是弱弱的真,是短暂的真,是嚣张的真。好诗永远比假话少,好酒永远比白开水少,心里有灵、贴地飞行的时候永远比坐着开会的时候少。所以,大酒之后,看到女人而不是看到花朵,看到月亮而不是看到灯泡,想起你而不是想起其他比你完美太多的人。 ”
面对中年危机,也有选择不走寻常路的,比如阿乙。26岁之前,阿乙是某小县城派出所的一名警察,与作家、小说毫无关联。直到有一天,他和副所长、所长、调研员打麻将,四个人按东南西北四向端坐,鏖战一夜后,所长提出换位子,重掷骰子,四人便按顺时针方向各自往下轮了一位。阿乙就是在这一刻看到了他极度无聊的人生:20岁的他变成了30岁的副所长,30岁的副所长变成了40岁的所长,40岁的所长变成了50岁的调研员,头发越来越稀,肚皮越来越鼓,眼睛越来越浑浊,一根中华烟抽灭了,点起烟屁股继续抽。
于是阿乙选择抛弃铁饭碗,出走北京,用阅读和写作救赎自己的灵魂,抵抗中年危机。他从加缪出发,途经卡夫卡、昆德拉、卡尔维诺和巴里科,远达加西亚·马尔克斯和博尔赫斯,直到以“所有场合都在看小说”而闻名于京城饭局。有人这样形容他:“经典场景是,一桌人都在划拳喝酒讲段子,阿乙端坐在饭桌一角,面前摊一本书名晦涩的外国小说,如入无人之境。他特别内向,特别容易脸红,一杯酒下去马上就上脸了,然后倒头就睡,睡醒了就继续看书。”
坦白讲,阿乙的这种做法对大部分人来说缺乏可操作性,盲目模仿容易走火入魔。 但他随笔集《寡人》的自序里有一段文字我非常欣赏,甚至可以说是我看过的当代作家里最真诚的自白:“我很孤独,也很坦诚,我剖析别人,也剖析自己。我总是拿命来迎接、经受这个世界,毫无保留。但它最终还是将我放逐进更深的孤独。”
面对中年危机,亦存在一种潇洒的做法,就是像左小祖咒那样:从不改变,从不妥协,把冷眼当冰棍一样吃掉,把中年危机当木糖醇一样嚼掉。人到中年,依然坚决不穿人模狗样的西装,坚决不唱有正经发音的歌;人到中年,依然坚决愤怒到底,坚决歇斯底里到底;人到中年,依然坚决特立独行,依然敢唱“跟我去北方吧/逃离爱情的肤浅/南方的江山太娇媚/腐蚀了我的热血”这样高电压的歌词。人到中年,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就好像中年危机从未出现过。 人到中年,还傻,还天真,就是一种福分。
于我自己而言,真正促使我开始思考中年危机这个庞大命题的事情有二。其一是某日和一铁哥们通电话,他在那头说,“我女儿生了,长的真漂亮。从今往后,咱不讨论格非、冯唐了,不讨论文学和哲学了,不讨论人生的意义了,咱只讨论王朔的《致女儿书》、怎么换尿布和哄小孩子开心。”这哥们一直过得比我潇洒,爱好嚼槟榔、打架斗殴、阅读女人的身体和心理,因为袭警蹲过号子,醉酒之后跳到饭桌上唱《爱我还是他》。他曾和我说,“男人基本都好色,基本都低级趣味,基本都难以摆脱金钱和权力的诱惑。”如今哥们修成正果,生活有了新的重心,我衷心祝福。除此之外,我竟隐约感到些许孤独,好像身边少了一个人,一起嬉皮笑脸地对抗生命的荒诞和无聊。要挂电话的时候,嘴里边两句话,“兄弟我真为你感到高兴”和“小心啊,再过一两关,中年危机就离你不远了。”后面那句太残忍,终于还是说不出口。
其二是一个文艺男青年,吉他一流,嗓音二流,文章三流,在三月底的某个晚上和我一起吃蛋炒饭和小龙虾,饭桌上他忽然举杯,说,“干了它,明天我就去北京,弹吉他,唱酒吧,写稿子,开启我没有后路、恬不知耻的后半生。”这哥们年近三十,从未有过一份正经的工作,靠吉他和卖唱为生,靠双手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。他曾和我说,“人生的本质是一场意淫。”我当时酒精有点上头,问了一句至今都非常后悔的话,“你这是为了心中的那个梦想吧?”再后来,酒瓶空的空,碎的碎,剥掉的虾壳堆满了小半个桌面。干完最后一杯时我心想,等到我中年危机到来的那一天,要是因为身体虚弱、阳气渐亏去不了西藏,我一定会跑到北京去找他,就着蛋炒饭和小龙虾,再敬他一杯。
题图:中年危机,来自网络。
后记: 哥们儿, 你真的只有25啊?你到中年,还得给我好色加低级趣味,还得给我孤独加自由,还得给我又傻又天真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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